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
“夫乾,其静也专”,因为上一章是说真正的天地,这章其实是说《易》书的道殚,所以作者立即改口不说阴阳,而说“夫乾,其静也专”,这不是说具体的
乾卦,而是由乾卦推广,泛指乾阳背后所蕴含的高级的性质和意义,可以分别从它的动静来比较说明。“其静也专”,
当这个乾的性质在静止时,它最大的特色就是“专”。“专”就是说人专心的“专”,和驰心杂务的意思相反。各位听完这解释后,就明白“专”和“博”是两个相反的名词。我们说专一,“专”字就有“一”的意思。所以我们说精诚、专一、纯粹精一,无论行事或思考集中到极点,一心一意,就叫“专”,再进一步引申,便有凝聚为一之义。当乾静止时,它的性质就纯粹精一,这叫作“专”。“专”者,就是顺从自然,不是多心,而是一心一意,顺乎自然规律而行。
“其动也直”,当乾的这种性质向前发展,在运动时,表现出来的是“直”。“直”就是指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拦它,它才能“直”行。当一件事物受到其他事物的干扰阻碍,就不能够保持原来直行的方向,而会出现弯曲改变。这个“直”字,就是指能够无往不前,直道而行,宇宙之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干扰阻碍它的运行。为何乾要用动静来分析?其实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体用”的问题。凡是任何亊物諍止时,就有稳定的性质和状态,这才有稳定的形体;而在运动时,则呈现它的功能、作用。因此,当我们分析乾坤,将它们分析到最重要、最基本的两种不同性质和作用时,就需要从阴阳、动静、体用等来分析。它静止时,就是“精诚专一”;它运动时,就顺着“直”这一性质发展,而没有任何事物能阻碍它,于是就能令万物依着这个规律无阻碍地变化、发展。
唐初陆德明的《经典释文》说:“专”字在汉代,有一个版本作“抟”字。唐末宋初的名人陈希夷,他就以这个“抟”字(音“团”)为名。陈抟也是研究《易经》的,“抟”字之义取自《系辞传》,“希夷”则取自《老子》,是老子用来形容“道”的性质的。“抟”的意思是团聚在一起,当任何物件团聚在一起,它的形状就呈现为一个近似的圆形,因此这个“抟”字就有圆的意思在内。当乾天在静止的时候,它的本体呈现出圆的形状;当它运动的时候,呈现为直线运行。这岂不是与我们今天的天文学所说相符?今天的天文学认为宇宙所有的物体都呈现圆形或椭圆形,所有的星体,包括行星地球在内都是圆形或椭圆形,甚至宇宙也是圆形或椭圆形。乾代表天,即代表宇宙。它具体的形状是圆形,当它运动时,就呈现直线运动。这解释很了不起。但为何我们宇宙之中的物体运行是曲线,这是因为万有引力,就会令直线变为曲线。所以黎曼几何就说物体本是直线运行的,因为万有引力,然后物体的运行才由直线变成曲线。好像各位抛一块石子,最初可见到它是直线运行的,到最后才斜斜地落在地上,宇宙之内的物体就是这样运行的。
郭沫若教授和他的徒子徒孙就从“抟”是团聚之义中得到灵感:西方的古人类学者认为,在原始时期,人类曾经过生殖崇拜的阶段,人类的生殖器变成古人最崇拜的神圣物件(这只是西方的说法,中国传统没有这种说法)。郭沫若教授于是说乾阳爻画是“一”,这岂不就是象征男性生殖器官?而下文说坤是“其静也翕”(它静止的时候,像是一道缺口闭上的样子),坤阴的爻画是两短画这岂不是印象派画家_的女性生殖器官的模样?乾是男性的生殖器,坤是女性的生殖器,“《易经》真是伟大!它与古文化有关”,于是他再由阳爻象征男性的特征和阴爻象征女性的特征,继续发挥他的“伟论”。
但我们要知道:第一,中国文化发展得非常早。远古即使有生殖崇拜,但到创作《易经》的时代早已过了那时期。特别是到了春秋战国时候,中国的学术水准,早远离了生殖器崇拜的阶段。即使有,也只不过是存在于潜意识内,写文章的高级知识分子早就脱离了这个原始阶段。第二,中同的学问和西方的学问最大的不同,就是西方学问一开始就注重分析,而中国则注重概括综合。或者简单一点说就是,西方学问是同中求异,要在相同事物中找出其不同,结果将同一类事物分成多种不同的事物、性质、道珂、层次。中国学问则刚好相反,是
异中求同,在无限不同的事物中间,找出相同之处。在整个宇宙中的事物中找到大家都相同的一点,那就是最接近宇宙的真正原理之所在。所以中同的学问由古到今,一直经受时代的考验,同一个系统从古代沿用到今天仍未被打倒;而西方的科学经常是以一个系统修正另一个系统,结果原来的体系逐一被打倒或修正,因为它所追求的是枝节的原理,而不是根本的原理。中同所追求的是万物共同的原理,难道这不就是宇宙最基本的原理?愈接近宇宙真实的基本原理便愈不需要修正。明白这个道琛,也就知道《易经》是追求这个基本的原理,要异中求同,而不是同中求异。所以你说它是阳的性质,故此它可以象征男性生殖器,这绝对没有错。但它并不是单独象征这件节物,它是象征所有阳性的事物!而不是单指一件事物。略具知识的人,应该明白这是内容更广阔、更高级的阳,从它的共同普遍原理来体会才箅善于学习。我们在这一点上,要用这种看法,不应该接受郭沫若教授的原始思想,明白了《易经》是求同之学而不是求异之学,这些粗疏的说法便不会流传下去。
“是以大生焉”,“大生”这两个字,传统上有两种主要的解释。第一种见于汉朝末年的宋衷,一直到店初的孔颖达的《
周易正义》都如此认为:“大生”就是乾的德性广大地生出万物。“大”就是指广泛地,“生”就是生出万物。
第二种是南宋朱熹提出的。他认为这个“生”字不是指生出万物,而是指生出乾卦“大”的徳性。“静专动直”,就是乾产生出刚大性质的来源。两种不同的解释,一指乾卦本身,一指乾卦生出万物。后世的注解家多数跟随朱子的说法。事实上,两个说法都各自有道理,如果能够同时综合两个不同的古代解释,作为它同时相关的含义则更为合理。
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
“其静也专”,是说乾静止的时候是专一的,没有人主宰,没有人推动。
“其动也直”,是说它动起来以后,没有东西干扰,一直往前。这里的“动”,实际上是说四时的变化。我国位于北半球,处于温带,由于太阳的南北移动,从而有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
“其静也专,其动也直”,表明乾的“动”、“静”都是自然的,这与“乾以易知”的意思是相同的。
“是以大生焉”,也就是“大哉乾元”、“乾知大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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