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

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

 

“以言乎远则不御”，这是一句令人头痛的句子。原因在于这个“御”字应作什么解释呢？三国时吴国的虔翻已经说，这个“御”字等如“止”的意思。“止”就是制止。他这说法是有道理的。“御”就是抵御敌人，令敌人停止前进。要是抵御敌人，至少在尚能抵御时，可制止敌人的前进。所以由“御”字引申，解为“止”是有道理的。后世注解家多数根据这个意义去引申发挥。

 

作者说《易》书中所蕴含的乾坤的广大道理，在整部《易经》和它所讲述的万事万物来说，可以笼罩到宇宙最远的任何事物，没有事物可以停止它。意思即《易经》所说的道理放诸宇宙万物而皆准。在宇宙之内的任何事物，远到极点都不能够违背、不遵守这个道理。

 

“以言乎迩则静而正”，“迩”即是近，和上句的“远”对比成文。说它近到极点时，“则静而正”，它就宁静而正确。这个“静”字，是对比“不御”这两个字。“不御”即是永远不会停止，象征着乾阳“动”的德性在整个宇宙中不停地、持续地发生。所谓“静”，就是指坤阴的特色。它的静，凝聚成为万物，因此成就万物的本性。所以“静”字本身，就具备乾动“不御”相反相成的特性。乾阳是和知识、道理有关，而坤阴就秉承这一道理、顺从这一规律来形成万物。形成万物之后，每一事物就静止稳定地存在。当坤阴的规律顺从乾阳，使万物凝聚,变成稳定静止的状态，这样，每一亊物都具备了最“正”的性质，“正”即“继之者善也”的“善”，也就是说具备了万物应该有的正确合理的形体和性质。

 

“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再说到易理的内容，它在天地中，完备到极点。所谓“完备”，就是说整个宇宙万事万物的道理和内容都包括在《易经》一书之内。这似乎夸大了一些。

 

这里说出了《易》书的三大作用，怪不得清圣祖康熙时所编的《周易折中》，李光地在这几句话后面的案语就说这是《说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另一种说法。“以言乎远则不御”，这是说追求宇宙知识，远至极点也不会停止。“以言乎迩则静而正”，这是说将这一道理形成了万物之性，把人性、万物之性发展到极限的程度。第三句“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就说出了在整个宇宙中，都遵守这一规律，岂不是任何事物都可回复到天的最自然的规律、依着A然规律而行？当然这种说法有点牵强，所以后来的注解家都不敢跟随他。其实他这样发挥，可能与原文的意思不同，但对人的进徳修业，尤其是作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进一步解释，用这么简单的话就可概括，在哲学上的确是一个伟大的想法。

 

马王堆帛书《系辞传》“以言乎远则不御”一句，作“远则不过”,“御”字变成了过失的“过”字。大家是否还记得“范围天下之化而不过”？“过”就是过错。这句话如果按照马王堆帛书的解释，即是说:论及易学的道理，远达宇宙的任何处所，这个道理和规律都不会有过错。这个说法其实非常好。“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一句中的“静”字,它就作精彩、精确的“精”字。在马王堆帛书未曾出土之前，高亨教授的《周易大传今注》已认为这个“静”字应是解作“精审”的意思。因此，他已大胆地说：“以《易经》论近处之事，则精审而正确。”（齐鲁书社，一九九八年版，页三八九）帛书《易经》的出土，就证明了高教授的推测已有古本证实。这是否反证通行本文字较差呢？如果说到文从字顺，帛书本《系辞传》这一句清楚、明(1、准确，肯定比两千年来的通行本好。但如果从哲学深度来说，我们觉得两千年来的通行本文字虽较不畅顺，复杂一点，何蕴含的内容和意义则更为丰富。

 

其实可以用帛书的《系辞传》来对原义作推测，因为《易经》原本用于占筮，以预测未来吉凶。帛书本的文字，大概是说《易经》占筮的功能广大，“远”是指未来之亊，用这本书来预测未来的事情，准确到没有任何过错。“近”是指目前之事，用《易经》来分析讨论现在的事情，也是非常精审而且正确的。《易经》的道理，可以将整个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包容在《易经》之中。因此，《易经》可解决人生宇宙的问题，可以预测一切亊情。如作这样的解释，这段文字的确是非常之通顺，故陈鼓应教授就这样解释，解释得很好，我们应该接受。因为原意之一可能真是这样，但却没有兼及哲学的好处了。

 

但通行本，就不单纯是说低级的占筮，它已将《易经》提升到很高的哲学境界。因此，我们虽然知道古代有另一版本作“不过”和“精而正”，但我们亦怀疑今本是从更权威、更古老、更正确的古本继承下来的。两者虽有不同之处，但可以并存。今本这种解释既然两千年来接受了，在两千年中产生深远的影响，如它不对，当然不应继承，但它是伟大的，我们便应该继续承用它。所以我们知道帛书本是这样就足够了，不用改了。

 

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

 

“御”是抵挡、抵御的意思。这三句话是说：从远来讲，没有东西能抵挡它；从近来讲，它“静而正”,没有邪僻；从天地之间来说，它很完备，什么都包括在内，什么都有。

 

实际上，这是对“夫《易》广矣大矣”的进一步说明。“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是讲锡》之“广”；“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是讲《易》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