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镇乎?”
“言出乎身”,“言”就是言语、言辞,从口中吐露的言语、言辞,从我们身体之内,显现于外界。“加乎民",“加”即是影响的意思,就会影响到普通的民众,不要看轻言辞的力量,说出来,对所有的人民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文中的“君子”,指当权贵族更貼切)。
“行发乎迩”,我们在近处做出来的任何具体行动。“见乎远”,即使在远方也会显现出来被人看见。
“言行”,即言语和行动。“君子之枢机”,是君子最关键的事情。“枢”指门。传统古代的门,门边有一个轴,轴令门能够开关,这叫作“门枢”。门枢可说是门最重要的部分。门开了,就有了光明,人就能够出人;门闭上,屋子就变得黑暗,人就不能够出入。“机”是古代的弩机,“弩”是一把附有机械装罝的弓,将弓拉至尽头,它便停在那里不动,用时按掣,箭就发射出去。按掣令箭发射的部分就叫作“机”。一按“机”,箭或者射中敌人,或者射不中敌人,因此,“机”是弩最重要的部分,由它控制箭的发射。
作者说“言”和“行”都是君子最关键、最重要的事。好像门的“枢”影响明暗出入,好像“机”用来发射,箭或者射中,或者射不中。如果能够射中,或者能够开门,就得到荣誉;如果闭门或射不中,就带来耻辱。
“枢机之发”,“枢”和“机”的发动。“荣辱之主也”,是令君子得到荣誉或耻辱最关键的、最主要的原因。
传统采用东汉郑康成的解释,即刚才上面所说的解释。可是清代大学者王引之就引用了很多古籍内用到“枢机”文字的句子去分析比较,认为“枢”和“机”都是指门户。“枢”固然是门,而“机”亦是指门阙的部分,是门关键的地方。王引之认为“枢机”只是说门户而已。
当代的高亨教授,看到王引之《经义述闻》这一说法后,又引用了其他一批古籍的文字,认为“枢机”两字都只是指弩而言。因此,两个字都是指射箭的节。各位通过这一例子可以知道,单靠古籍内的文字作为比较,认为得出的意义是正确的,是否一定合理?如果这方法是正确的,为何两位学者客观比较其他古籍类似的文句,却得出不同结论?谁对谁错?能凭这方法决定吗?(王引之、高亨之说见《
周易大传今注》卷五注解十四,齐鲁书社,一九七九年版,页五五〇、五五一。)
要判断王、高二氏谁对谁错,应从《系辞传》本文文意来确定。从《系辞传》来说,往往是对比成文,阴阳并用的。上文爻象、吉凶、死生、阴阳,全都是对比成文的,言行何尝不是对比成文?郑康成细心体会到《系辞传》作者的想法,拿“门”和“弓"两件事物,来反映言行是两件亊,应该是更合理的说法。难怪两千年来的注解家都没有人有异议,认为郑康成的解释是对的。干.引之虽然是清代伟大的汉学家,但汉学家研究学问之得,同时就是他们之失,因为他们故步自封,只从文字原意着想,没有想到不同的人用相同文字可以表达不同的意思。
“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这是说人类的言行,人类已经够渺小了,人类的言语行动则更为渺小。但是一个君子能够通过万事万物互相感应这个普遍原理,令巨大如天地,都会因我们的所作所为而受到影响。这不是迷信,而是把宇宙感应原理扩大的夸张说法而已。因此,孔子就通过这个爻辞,由特殊的“鹤鸣子和”事件,引申到人的言动会受到其他人的感应。再由人类行动的互相感应,再
推进一步,人类中,谁对其他人影响力最大?就是所谓“君子”。这里的“君子”虽然是指有道徳、有学问的人,但更重要是指孔子之前、传统所指的“君子”。传统的“君子”是指贵族、指大小的统治者。他们的一言一行能影响国家的措施,而国家措施的好坏,又能影响人民的祸福。因此,他们要特别谨慎、注意言行,所以文章中所说的“君子”不是指我和各位,而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也因此孔子回答定公所问时,便有“不几T-一言而兴邦”和“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之说(见《论语•子路》)。《大学》也说:“此谓一言愤节,一人定国”(《传》之九章),后来的“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就是儒家的后学在孔子这个基础上,加以扩展及提倡的主张。不要说行动的影响,甚至轻微的言论,都会导致兴邦或丧邦的严重后果。
有了这个作为前提,由仁君的施政影响国家、影响万民,再推进一步,这种感应的原理应该是宇宙万事万物感应的原理。因此,一般人的作为同样可与天地相感应。于是将原本特定的小事件,扩展变成宇宙普遍的原理;再应用这个普遍的原理,来指导执政者应慎重言行;再由执政者降低到我们普通学习《易经》的人,明打《易经》这感应的原理,我们也要慎言慎行。慎言慎行就是回应上文“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这两句,指要注意“言”和“动”。这样就紧扣、回应了上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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