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彖传》彖者，言乎象者也。彖者，材也。

《彖传》彖者，言乎象者也。彖者，材也。

 

随经分上、下两篇，因占“十翼”之二。每卦一条，共六十四条。但与《系辞传》中所谓“彖”不同，《系辞传》言“彖”者四处：

 

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变者也。

 

彖者，材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

 

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

 

八卦以象告，艾彖以情言。

 

此四“彖”者，均指卦辞。故孔颖达曰：“‘彖者，言乎象者也’，彖谓卦下之辞，言说乎一卦之象也；‘爻者，言乎变者也’，谓爻下之辞，言说此爻之象改变也。”故卦辞亦称“彖辞”，有的《易》学著作则称“大彖”，以区别于《彖传》之“彖”。李鼎祚《周易集解》引刘谳曰：“彖者，断也。”孔颖达《周易正义》引褚氏、庄氏云：“彖者，断也，断定一卦之义，所以名为彖也。”卦辞称“彖”，因其论断一卦之吉凶；《彖传》称“彖”，乃论断每卦卦名、卦辞之意义。两者内容不同而名称相同，何也？高亨以为：“盖《彖传》与《系辞》非一人所作。《彖传》作者题其所作之传曰《彖》，并不称卦辞为‘彖’也。《系辞》作者称卦舌为‘象’，并不知别有易传名《象》也。两者各为一'书，本不相谋。及编为一帙，‘彖’之义始易相混。”甚是。

 

现述《彖传》之“彖”。王弼《周易略例》：“夫《彖》者何也？统论一卦之体，明其所由之主者也。”又曰：“凡《彖》者，统论一卦之体者也；《象》者（农按：指《小象》），各辩一爻之义者也。”“一卦之体，必由一爻为主，则指明一爻之美，以统一卦之义，《大有》之类是也；卦体不由乎一交，则全以二体之义明之，_《丰》卦之类是也”。

 

今按，《大有》卦《彖传》有云：“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指明《大有》一#之体以六五爻为主，六五为最尊之位，又在上卦之中，上下五阳倶应，《彖传》乃指明一爻之美，以统一卦之义。故王弼注曰：“处尊以柔，居中以大，体无二阴，以分其应，上下应之，靡所不纳，大有之义也。”

 

又按《丰》卦《彖传》有云：“丰，大也，明以动，故丰。”因为《丰》之下卦为离，离为明；上卦为震，震为动，故曰“明以动”。此即所谓“卦体不由一受，全以二体之义明之”。

 

《彖传》以卦体、卦德、卦象释卦辞，或以卦变释卦象，约举之，有以下数种方法。

 

1.以主爻释卦：如上所举《大有》。《同人》亦在此例，其《彖传》曰：“柔得位得中而应乎乾，曰词人。”《同人》主爻为六二，阴交居二，故谓“得位”，又居下卦之中，故言“得中”，上为乾，故曰“应乾”。王弼对《彖传》的理解，非常重视一卦之主交，如其《略例》有云：“故《履》卦六三为兑之主，以应于乾，成卦之体，在斯一爻，故《彖》叙其应，虽危而亨也。”今按《履》卦辞为：“履虎尾，不哩人，亨。”《彖传》乃曰：“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哇人，亨’。”所谓“柔履刚”，即六三履上下五刚。《履》卦兑下乾上，兑，柔顺和悦也，故称“说（悦)而应乎乾”。柔顺和悦而应乎刚健，即使脚踏着老虎尾巴也不要紧了。

 

2.以二体之义释卦：即上面所举《丰》卦之类。如《蒙》，《彖传》曰：“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卦坎下艮上，坎为险，艮为山、为止，故王注：“退则困险，进则阂山，不知所适，蒙之义也。”又如《讼》，《彖传》曰：“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卦坎下乾上，坎为险，乾为刚健，险而健，必起争讼。

 

3.释卦之名义：如《师》，《彖》曰：“师，众也。”《离》H,《彖》曰：“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释卦之名义，当然离不开卦象。如“师，众也”，即其中一阳爻统领众阴爻。又如“重明以丽乎正”，重明即是二离相重，离，明也。又如《噬嗑》，《彖》曰：“颐中有物曰噬嗑。”《颐》，像一张嘴巴里面长着牙齿，以备咀嚼，颐是指“口实”之事，是谈食养的。《噬嗑》于《颐》来说，九四嵌人一阳，乃成颐中有物可以咀嚼之象。

 

4.以卦变释卦：如《贲》，《彖》曰：“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亨。分刚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可以设想，《贲》圭卜从《泰》言来，“柔来而文刚”，即《泰》上六一柔来至下卦第二爻；“分刚上而文柔”，即分《泰》九二至第六爻，而成《贲》卦。为什么一曰“亨”，一曰“小利有攸往”，王弼的解释是：

 

“刚上文柔，不得中位，不若柔来文刚，故小利有攸往。”

 

5.在上列技术性基础上释卦辞的意义：如第一项中所举《同人》卦辞为：“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彖传》

 

“柔得位得中而应乎乾，曰同人”之下尚有“‘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乾行也。文明以健，中正而应，君子正也。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即是解释为什么“利涉大川，利君子贞”的。

 

《履》卦《彖传》“说而应乎乾”，也是解释卦辞“履虎尾，不哇人，亨”的。其实，《彖》之传经，往往带有综合的性质，如《需》，卦辞：“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彖传》：“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先释卦名，须者，待也。为什么要等待？因为险在前，而这个“险在前”，即与卦象之位有关。因异卦相重有前后之位，下卦为后、上卦为前，《需》卦乾下坎上，坎为险，故曰“险在前”。“刚健而不陷”，坎虽为陷，但因下为乾，乾刚健，故不能陷而其义不困穷矣。“位乎天位以正中”指九五爻，五为天位，又得中，云云，就把卦辞解释得清清楚楚。

 

有的《彖传》只是直释卦辞，例如《乾》卦《彖传》，此不赘述。

 

6.义理的发挥：如《谦》醒，卦辞：“谦，亨。君子有终。”《彖传》在讲了“‘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两句后，实在讲不出什么，只能凭自己发挥了：“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云云，若此类者，只具伦理道德修养的性质，而并无哲理之意义。在我看来，若仅以功利论，某些人吹牛带来的好处比谦逊谦让带来的好处更多，可谓鬼神害谦而福吹牛，岂非鬼神不灵？笔者倾倒的是王弼那样的发挥：

 

夫《彖》者何也？统论一卦之体，明其所由之主者也。

 

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夫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者，贞夫一者也。……一卦五阳而一阴，则一阴为之主矣；五阴而一阳，则一阳为之主矣。夫阴所求者，阳也；阳之所求者，阴也。阳苟一也，五阴何得不同而归之！明苟只焉，五阳何得不同而从之！故阴爻虽贱，而为一卦之主者，处其至少之地也。

 

这才是哲学与社会学的高度结合啊！王弼曰“观其彖辞，贝fj思过半矣”，弓I的是《易•系辞传》之语，然《系辞传》是指圭卜辞，而王弼则是指《彖传》之辞。《彖传》在《易传》中，是水平较高的一种，弄清了《彖传》，则对于卦象、卦体、卦德、卦义、卦辞，的确可以懂得好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