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熹平《周易》石经为吾国今存易学书籍中最古之刻本,吾人据之可考订西汉易学之概观,若再参之释文,晁说之《易诂训传》,吕祖谦《古易音训》(二书在清儒宋咸熙所辑《吕氏古易音训》中)及朱震《汉上易传丛说》,《卦图》乃至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史征周易口决义》,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丛书》,张惠言《易义别录》,孙堂《汉魏二十一家易注》,黄奭《黄氏佚书考》诸书。则略可考知,西汉施,孟、梁丘、京氏诸家,易学之渊源,异同及其章句,训诂之权观与夫东西汉易学之演变及其对荀刘马郑虞陆姚王乃至干宝张瑶诸易家之影响。又可考西汉《易经》之篇章次序,纠后世易家之错简,正诸家失误,杜郭京之妄,却先儒之疑。
(一)可止当时诸儒因章句异文不同之忿争
《后汉书》卷一百九上《儒林传序》云:“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 顺帝感翟酶之言,乃更修黉宇。...是游学增盛,至三万余生,然章句渐疏。而多以浮华相尚,儒者之风盖衰矣。党人既诛,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废,后遂至忿争,更相言告,亦有私行金货,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灵旁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
又卷一百八宦者《吕强传》云:“时宦者....汝阳李巡、北海赵祐等五人,称为清忠。皆在里巷,不争威权。巡以为诸博士试甲乙科,争第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赂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与诸儒共刻五经文于石。于是诏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后五经一定,争者用息。”
又卷九十下《蔡邕传》云:“ 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奏求正定《六经》文字。...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
是刻石经者所以止诸儒之忿争,正俗儒之谬误,而为后儒之弘范也,尤以《周易》异文之多,为群经之冠,今- -正之。则可杜俗儒之妄说,资万代之后学矣。是其于易之功,不可没也。
(二)可正易家诸本异文之失
汉熹平《周易》石经为《梁丘氏易》,梁丘贺学易于杨何弟子京房,后又学于丁宽弟子田王孙。而杨何学于王同子中,王同子中与丁宽皆田何弟子,而田何为孔子六传弟子。是梁丘贺之学有本有原、蕴二家之长。为当时易学之大宗师。其易既刊布于学官,为西汉之显学,东汉又刊之于石经,为众儒所取法。是其易学为当时之标准本也。今《释文》所载及《古易音训》所引诸家之异文,动盈百数,往往疑而不决,今得《梁丘氏易》,则千古之疑,因而解矣。如:
上系:有功而不德。《释文》云:“郑陆蜀才作置。郑云置当为.德。”按《梁丘氏易》正作德。故宜作德为是。古文德似置,故诸本因而致误,得熹平《周易》石经可证郑康成之言然。而足匡诸本之失矣。又负且乘,致寇至。《释文》云:“徐或作戎,宋衷云戎误。”按汉石经正作寇,宋氏之言是也。使无《周易》残石之出土,谁证宋氏之言然。
剥六三,剥无咎。唐石经、岳本、注疏诸本悉作剥之无咎。《释文》云:“一本作剥之无咎非。”《古易音训》云:“京刘荀爽一行皆无之字。”按汉石经正无之字。故知唐石经、岳本、注疏诸本悉误也。上系:先心。注疏诸本作洗心。《释文》云:“ 京荀虞董张蜀才作先。”汉石经亦然。由是知注疏本作洗心者误。上系: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 《释文》:“所乐,虞本作所变。玩,郑作酝。”按汉石经正作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虞郑二本,虽义得兼通,然与《梁氏易》不同也。
既济,三年克之惫也。《释文》云:“陆作备,云当为惫。”验之石经,陆氏之言是也。又吉凶者言乎其得失也。按唐石经、《集解》、岳本、《周易本义》本及注疏诸本悉作失得。今见汉石经所用《梁丘氏易》作得失。是知诸本误也,诸本作失得义虽可通,然终不如作得失之顺也。是得汉石经《梁丘易》本,可证后世诸易家之失。而足与先儒所言相印证。是熹平《周易》石经真值吾人珍贵也。
(三)可考定古易十二篇之真面目
《汉书●艺文志》载《易经》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师古注日:“上下经及十翼,故十二篇。”此古易篇目之次序也。今以石经所存《梁丘易》残石考之,知十二篇者,上经一,下经二。象上三彖下四,象上五,象下六,系辞上七,系辞下八,文言九,说卦十,序卦十一,杂卦十二。恰如师古所言十二篇之目。而其次序,则井然有序。此古易之真面目,孔子所嫡传,而西汉儒者所讲授者也。唯自费氏以十翼解说上下经,而荀爽、马融、郑康成诸氏承之,至于王辅嗣遂以象、象、文言附于上下经,而成今易之篇次。由是千余年来,定于一尊,后学莫不从之,遂至今所见易较古易多彖日、象日、文言曰,共一千零二十字。宋儒欲恢复《周易》古本之序,至东莱吕氏而论定。今依《梁丘易》考之。吕氏祖谦所论定者,即古《周易》之篇次也。如不得熹平石经《梁丘氏易》,则不能证吕氏之言然,而古易之篇次,终不得而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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