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宋氏易》之书及版本
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载易注云:“《宋衷注》,九卷。《七志》《七录》云十卷。”《隋志》云:“梁有十卷亡。”新旧《唐志》亦并云十卷。是《宋氏易注》原有十卷也,《释文》云九卷者,殆去目录或序言之也。唐初撰《隋书》时,未见其书,故云亡也,其后复得之,故新旧《唐书》得载其书,而李鼎祚《集解》、史征《口诀义》皆得征引之也,其十卷之书殆亡于北宋南宋之间。逮清儒张惠言、马国翰、孙堂、黄奭出,始据《释文》、《集解》、《口诀义》诸书辑其易注为一卷,残篇断简,其去十卷之目,相去远矣,宁不痛惜。
今存《宋氏易》之版本可考者有张惠言辑《易义别录》《周易宋氏刘氏》一卷。见《皇清经解》一千二百四十三卷。胡薇元《汉易十三家.周易宋忠注》。马国翰辑《周宋氏注》一卷,见《玉函山房辑佚书》。(娜嬡馆本、重印本、楚南书局本)孙堂辑《周易注》一卷,见《汉魏二十一家易注》及黄奭辑《易注》一卷,见《汉学堂丛书》、《汉学堂经解》及《黄氏逸书考》( 民国修补本,民国补刊本)等五本耳。
二、《宋氏易》之渊源及影响
张惠言《易义别录》云:“虞仲翔表云:北海郑玄,南阳宋忠虽各立注,忠小差玄,而皆未得其门。今以残文推之,仲子(宋衷字)言乾升坤降,卦气动静,大抵出人荀氏,虞君以为差胜康成者,或以此。而马国输则云:“其学大抵与郑康成相似。”荀爽郑玄皆传费氏学,然则《宋氏易》亦本于费氏也,今考其注文,有用十翼以注经,且有以彖解卦,以象释爻者,此则《宋氏易》本于费氏之确证也。说察其注又有与虞翻及刘表同者,虞氏五世治《孟氏易》,则宋氏亦有本于孟氏者,又可知也。刘表为荆州牧之时,尝令綦毋阁、宋忠攫《五经章句》。宋忠即宋衷也。马国翰云:“衷忠古字通用。”是也。然则刘表之易有从宋衷来者,又可知也。柯劭吝《续修四库全书提要》于《周易宋氏注》下云:“今观刘宋两家之易,渊源迥别,可知当日经师,墨守家法,不肯曲徇于人矣。”可谓非知言者也。盖刘表命綦宋等撰章句,己复从而定之,故云后定。是《刘氏章句》,有宋氏学在也,故张惠言合宋刘易注辑为一卷,卓哉其识也。另王辅嗣、陆德明、孔颖达、李鼎祚、史征诸氏,或易注相同,或征引其说,皆会受《宋氏易注》之影.响者也。兹略述之如下:
(一)《宋氏易》与荀爽同者
张惠言以《宋氏易》言乾升坤降,卦气动静,大抵出入荀氏。盖宋氏易中,实有与荀同者,如爻位之律则有应承比据者有宋皆有之,乾升坤降,亦然。如需象日:“云上于天需。”宋氏注云:“云上于天须时而降也。”张惠言云:“此荀氏举坎降阳之义,知乾升坤降之例同。”
师,开国承家。宋氏注云:“ 阳当之五,处坤之...行其赏禄。”张惠言云:“此条尽与荀氏同,知阳之五,五阴之二者,乃升降非易位也,又此云:在二承五,承即应也,以阴上应,故亦名承。”荀氏易亦多言应承。革,已日乃孚。张惠言谓宋注与荀同。
系辞上: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宋注:“说,舍也。”张惠言云:“荀氏升降义,乾始乎坎,舍于离,坤始于离,舍于坎,乾生物始于泰,聚于午,而终于否,物死于否,坤化成之,群于子而复始于泰。是垢复为天地终始,泰否为万物始终。皆舍于坎离,宋释说为舍。盖同此义。”
系上夫乾其静也专。张氏《易义别录》谓动静以用事言,则十二爻辟卦之气,亦荀氏泰否始终之运。夫九五,苋陆夹央。张惠言谓宋与葡同。
其余应比承据,爻位之律则,荀与朱亦同。是则二家易注盖有密切之关系也。考荀爽与宋衷皆同时代之人。而荀稍早于宋,或宋尝师事荀与?抑荀朱皆同源- - 师邪?今文献不足矣,不能征之矣。要之,二家易注有密切之关系,殆无疑义。
(二)《宋氏易》与郑氏同者
马国翰云:“《宋氏易》大抵与郑康成相似。”张惠言辑《易义别录》,《周易》刘氏云:“刘氏义于郑为近。”而刘氏学中有宋氏部分,是《宋氏易》亦有与郑同者亦可知也。郑易有互体,言象数,守爻位之律则,言爻位之贵贱(本于《乾凿度》)而宋易亦然,是其相同之迹可得而考也。马国翰以为宋易可刊辅嗣之野文,补康成之逸象。(二句李鼎祚《集解序》中语)堪称知言,其章句亦有同者,如说卦:水火相逮。《释文》云:“水火不相逮,郑宋陆王肃王窦无不字。”
夬,九五,苋陆夹央。宋氏云:“陆,商陆也。”郑云:“苋陆,商陆也。’是《宋氏易》亦有同于郑氏者。且其附象象于卦爻,亦同于郑。
(三)《宋氏易》源于费氏者
《宋氏易》之解经也,亦常有以十翼之文,解说经文者,如恒卦与颐卦是也。又详察注文,宋氏以小象附爻辞。如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及师九六、六四,革卦等皆并小象与爻辞- -起解说。 张惠言《易义别录.周易宋氏刘氏》,用九下云:“ 此注并释群龙,则是宋注本分象附爻,自乾而然矣。”是并彖象,小象于卦爻辞,宋氏亦然。此本之费氏家法者也。
(四)《宋氏易》与虞翻同者
虞仲翔五世传《孟氏易》,虽亦旁取他家,然以孟氏为主。《宋氏易》有与虞氏同者,则亦尝取资于孟氏可知也。如:垢,初六,贏豕孚踏路。宋氏云:“贏大.....为风, 动摇之貌也。”张惠言云:“取象及义尽与虞同。”非特此也,章句字体亦与虞氏同。
巽,九二,巽在床下。宋氏注云:“二无应于上,退而据初,心在于下。”虞氏六四田获三品注云:“ 田谓二也,地中称田,失位无应,.侮也,欲二之初,己得应之,故悔亡。”具其爻位之律则,贵贱,亦与虞同,而象数,注文,章句,又有相同者。然则《宋氏易》亦尝取资于孟氏也。
(五)《宋氏易》与刘表同者
刘表为荆州牧时,使綦毋阎、宋忠撰《五经章句》,宋氏既在其.中,则刘表《周易章句》亦必有与宋氏同者。如:
乾,象曰:“天行健。”宋氏注云:“昼夜不懈,以健详其名,余卦当名,不假于详矣。”《刘氏章句》 云:“详其名也。” 惠氏曰:“与宋同。”
是刘氏之章句,亦必有与宋氏同者,此从其残篇中可考而知者也。特二氏之书皆残缺太甚,无以考其金。而柯劭态撰《周易宋氏注提要》乃云:“渊源迥别。”此非知言者也。
(六)《宋氏易》之影响
陆绩王肃王弼王真皆魏晋时人,稍后于宋衷。犹及亲见《宋氏易》之全文,故有受其影响者。而陆德明之《经典释文》、史征之《周易口诀义》、孔颖达之《周易正义》、李鼎祚之《周易集解》、熊过《周易象旨决录》乃至于《学斋占毕》诸书皆尝引宋氏之说,尝受其影响可知也。而《宋氏易》之得以保存一二字义者,亦赖于此,今略举-一二以证。如:
说卦:水火相逮。《释文》云:“水火不相逮。郑宋陆王肃王鼻无不字。”今《十三经注疏》本王弼注孔颖达疏亦无不字。
余如爻值之律则,承乘应据之说,亦有相同者。是《宋氏易》亦颇醇正,不可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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