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之易本于费氏孟京梁丘诸家,故费氏之以十翼解经,孟京之灾异、卦气,梁丘之平正,悉为其特点。除此之外,可得而言者尚有:
(一)本《尔雅》以训经义之旨趣
《尔雅》乃六经之钤键,先儒之训释多本于此,而马氏之诂易尤为彰者。如豫卦豫之训乐,无妄,大象茂之训勉,大畜九二说之训解,晋卦康之训安,家人九五及丰卦假之训大。革初九巩之训固,悉本于《尔雅》之释诂,而其注渐卦九三,高平日陆,大畜之蔺田一岁也,畲田三岁也,则本之于《尔雅》之释地。大畜上九注四达谓之衢,则本之于《尔雅》之《释宫》。由是知,其注多本于《尔雅》,以探求经义之旨归也。
(二)旁征于群经,以阐易义之精微
昔刘申叔先生尝著《群经大义相通论》,以为群经之大义往往相通,盖经者恒久之正道,不刊之鸿教,人伦之师表,天下之至理也,群经所载莫不如此,故其义可以相通也。马氏之易,今虽残缺不全,然从诸家之掇拾中,可见其治易也。实有与群经相互发明,相互证验者也。
如师卦之用《周礼》以训师之成数,观卦之用《左传》《论语》, 以证易义之幽深,明夷之用《书经》以验易理,革卦九五之用《书经》以发大人虎变之微义,皆其彰明较著者也,此真足供吾人所取效也。盖马氏为世通儒,博通群经,故其注易融通群经之胜义乃其能事。
(三)归本于人事,以示行事之仪则
夫易虽探究宇宙之理,究极天人之际,然其终皆在于敷人生之日用,示人事之仪则也。马氏之注易也,亦本乎此,其注遁九四云:“好遁君子言,言身虽在外,乃心在王室。”注明夷六五及观卦卦辞,皆归本于人事者也,故郑康成继其学,亦莫不以吉为兢兢。
(四)旁验于史事,以阐易学之奥旨
《马氏易》之征验于史事者,今可见者唯明夷卦与革卦耳,余则因书缺有间莫可考也,虽仅两条,然亦足证其注易也,亦旁验于史事也。
(五)融今古文之长,以开郑氏之先河
《汉志》谓费氏与古文合,是《费氏易》盖古文家也,马氏传费氏之学,亦继古文之家法,然亦不尽从也,如《释文》所载豫卦“介于石”,古文介作价而马作扮。“朋盍簪”, 古文簪作贷,而马作臧,皆不与古文同也。盖马氏校书东观,尝研施孟梁丘诸家之易,故其章句亦颇有与诸家相同者,《汉志》未言三家易为古文,则施孟梁丘之易有今文之成分,而马氏取之,是马氏融今古文之易以注经以授郑康成。故康成能集今古文之大成。
(六)发注经之条例,而以小学通经义之微旨
汉儒注经条例,有犹、有读为、有当作。犹者义隔而通之也,读为者,易其字以拟其音,因从而明其义也。段氏注《说文》云:“凡言读若者皆拟其音也,凡传注言读为者,皆易其字也,注经必兼兹二者。”当作亦即当为,以正其误也。段氏注《说文》云:“古人云当为者皆是改其形误之字。”,马氏之注经也,多发此条例,如:
讼,有孚哩惕中,吉。马氏注云:“唑读为踬,犹止也。”
谦,六四,无不利扔谦。马氏注云:“扔犹离也。”
观,初六,童观。马氏注云:“童犹独也。”
系下:作结绳而为罟。马氏注云:“ 罟犹罔也。”
无妄。马氏注云:“妄犹望,为无所希望也。”
小畜,六四,有孚,血去惕出。马氏注云:“血当作恤忧也。’
此悉其所发注经之条例也,此后郑康成本之以注群经,使后人得因此以考经义之微旨,其功伟矣。又马氏之注易,一面发其条例,一面以声韵训诂之道明之,如上所注皆有声音之关系也,盖声与义同源,故同音多同义,凡从某声皆有某义,而音相近者,义亦往往相近。马氏之云妄犹望,则以同音通假为训也,罟犹罔,则皆合口音也。童犹独,则双声也,扔犹离,则古代音近也,呸读为踬,犹止也。三字古同音,故义亦同也。血当作恤,则同从血声,皆有血义也。故惠氏曰恤,古文作血是也。盖马氏之注易,有推因之方式,有义界方式,有声训之方式,有以本字为训者,推音者言有变声叠韵之关系也。义界者言其中一字以上本字有声音之关系者也,声训者以声为训也,以本字为训者,连本字于他字之上以训也。如:辨,别也。挛,连也。巩,固也。茂,勉也。皆双声。震,惊也。
戕,残也。振,动也。壮,伤也。康,安也。般,旋也。殷,盛也。
吝,恨也。皆叠韵。此以推音方式为训者也。
匪,非也。泰,大也。义,宜也。此以同音多同义为训者也。
辐,足下缚也。般,旋也。日随天左旋也。掄,殷春祭名。苏苏,尸禄素餐貌。磐,山中磐纡。行行,绕衍。皆义界方式也。
介,音戒,大也。辨,音办,具之办,足上也。皆以声为训者也。
频,忧频也。苋陆,一名商陆。则以本字为训者也。
是其注易也多以小学通经义,故郑康成师其法而成汉代经学之大宗师,非无由也。至于马氏之训诂,亦往往于字书相合,其注除《尔雅》外,亦往往与《说文》《玉篇》相合。如:
夬,九二,其行次且。马氏云:“次, 却行不前也。”而《说文》云:“次,不前不精。”
困,九四,来徐徐。马氏云:“徐徐,安行貌。”《说文》云:“徐,安行也。”
渐,六四,或得其桶。马氏云:“桶,榱也。”《说文》同。
归妹,九四,归妹衍期。马氏云:“衍,过也。”《说文》同。
又上六,士封羊无血。马氏云:“封,刺也。”《说文》同。
丰,上六,阒其无人。马氏云:“阒,无人貌。”《玉篇》云:“静无人也。”
是其注易也,多与其先后之字书相合。以其精于小学,故所作易虽千古之下读之,亦觉其甚为平正也。此《马氏易》发注经之条例,而以小学通经义。真注易之正统也。惜其书已不全,不能考其全矣。
(七)探乎象数卦气,以推易理于无穷
颜延之《庭诰》云:“马陆得其象数。”颜氏为六朝时人,必亲见《马氏易》,其言马氏得其象数,今可考知者,如晋卦矢得勿恤,马氏云离为矢,是其象数之存于今者也,今其书已残缺不全不可考矣。惟吾人从郑虞之书中可推知马氏亦长于象数也,至于其盲卦气者如乾初九及坤卦,其言五行干支者如蛊卦。此则本于孟京灾异者也。荀悦云其颇生异说,当或指此。然此亦易义之推广也,不可忽也。是马氏能研象数卦气,以推易理于无穷,此又其特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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