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刘氏易》之书及版本
《后汉书.刘表传》谓表博求儒术,綦毋闽、宋忠等撰立《五经章旬》,谓之后定。而《释文序》载《刘表章句》五卷,注引荀勖《中经簿录》云:“《注易》十卷。”又引阮孝绪《七录》云:“九卷,录一卷。”《隋书.经籍志》云:“《周易》五卷,汉荆州牧刘表章句。”新旧《唐志》并云五卷。由是知刘氏书,原为十卷,在附唐时存五卷,已非完帙。重以宋元之兵灾,更散佚无余。至清儒马国翰、张惠言、孙堂、黄奭出,乃根据《释文》、《正义》、《集解》、《晁氏》、《吕氏》书所引,辑而成书。乃有残缺之《刘氏章句》可见,以较十卷之目,则散佚多矣!惜哉。
今所见《刘氏周易章句》之版本,则有六。一张惠言辑《易义别录》,《周易》宋氏刘氏一卷。二胡薇元《汉易十三家.刘氏章句》。三马国翰辑《周易刘氏章句》一卷,见《玉函山房辑佚丛书》。(娜擐馆本、重印本、楚南书局本)四孙堂辑《周易章句》一卷,《汉魏二十一家易》注本。五黄奭辑《易章句》一卷。见《汉学堂丛书》、《黄氏逸书考》(民国 修补本,补刊本)及《汉学堂经解》。余撰《<刘氏易〉阐微》,复补辑佚文而阐释之。
《刘氏章句》,虽已残缺不全,然吾人就其书,乃可考知其易义,张惠言以为《刘氏易》近于郑氏,亦传费氏学者也。马国翰云:“其文字解说与今易异者,如君子以经纶作论之类,皆足备考订之助,表于《尚书》《诗》《礼》《春秋》, 并有撰述,以故名高八方,为海内所称,今悉湮沦,良为可惜。”盖《刘氏易注》,简明易知,有本有原,无怪马氏赞仰备至矣。
《后汉书.刘表传》谓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任荆州刺史。关西兗豫学士归者千数,表安慰赈赡,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毋阎、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盖表初令彼等撰《五经章句》,而后复亲自审定也。《周易章句》即其一也。其学盖溯源于梁丘、京氏与《子夏易传》。张惠言以为与郑氏近,亦传费氏学者,盖皆尝取资于梁丘及京氏《子夏易传》者也。表之学受自王畅,其旨在以《尔雅》《说文》求本意,以《小学》通诂训而归本于人事。
二、《刘氏易》之渊源及影响
刘表之学受于王畅,张惠言以为刘易同于郑氏,乃传费氏学者也,然除此之外,刘氏之易,实与京氏为近,亦有近于梁丘氏与子夏者,盖亦必融诸家之学者也,故其注文及其章句,有同于其同时代之郑玄、荀爽、虞翻、陆绩者,至于王辅嗣、一行、孔颖达、朱震诸人,则受其影响者也。此吾人从其残缺之易注中,可考而知者也。兹分别述之如下:
(一)《刘氏易》源于京氏者
《刘氏章句》,其源于《京氏章句》者颇多,其文义,亦与京氏为近。如:
小畜,上九,月近望。晁氏吕氏并云:“月几望, 子夏京刘一行作近。”
剥,六三,剥无咨。晁氏吕氏并云:“剥之无咎,京刘荀爽一行皆无之字。”
复,初九,无衹侮。晁氏吕氏引京刘云:“衹,安也。”
颐,初九,观我瑞颐凶。晁氏云:“京作瑞,与朵同音,动也,刘亦作瑞。”习歇。《释文》云:“坎本亦作焰,京刘作歇。”
由是知《刘氏章句》乃本于京氏者也。
(二)《刘氏易》源于梁丘氏者
今存汉石经拓片经屈翼鹏先生之考证,以为乃梁丘氏之易。此可确信者也。《刘氏章句》源于是者亦有之,如剥六三,汉石经亦同作剥无咎,而坎作飲,汉石经说卦亦作欲。是《刘氏易》亦有源于此者。
(三)《刘氏易》源于《子夏易传》者
《刘氏易》亦有源于《子夏易传》者,如小畜上九、颐六二,颠颐弗经,二家皆作弗,皆训为辅强。是其章句诂训皆同也。又旅九四,同作“得其齐斧”。是其可考者也。
(四)《刘氏易》与郑玄、荀爽、虞翻、陆绩相同者
刘表与郑、荀、虞、陆皆同时代之人。而考其易注,有相同者,其章句亦有相同者。荀氏为费氏学,郑氏渊源于马氏,蕴今古文精华,虞氏近孟氏学,陆氏学近于京氏。则刘氏书亦融诸家而一之者也。兹举数例以证。
屯,象:“君子以经论。”《正义》云:“刘表、郑玄以纶为论字。”
睽,六三,其牛帮。《释文》谓:“刘表解依郑。”
损,象:“君子以澄忿惯欲。”《释文》云:“澄,郑云犹清也。刘作澄云,清也。窒,郑刘作惯,云止也。”
大畜,象:“君子以多志前言往行。”虞翻同。又六四,童牛之秸。刘虞皆训角。
坎,六四,樽酒簋贰用缶。刘虞断句同。
睽,六三,其牛幫。刘虞训同。
师,初六,不臧凶。《晁氏易》《吕氏古音训》并云:“否,刘荀陆一行作不。”
大畜,六四,童牛之秸。《释文》云:“秸, 刘云秸之言角也,陆云秸当作角。”
余如剥六三之与荀爽同,复初九之训则与陆同,是《刘氏易》与当时著名易家郑荀虞陆足以相印证,且有不少相同之处也。昔人每谓东汉易家辄以荀刘马郑并称,良有以也。
(五)《刘氏易》之影响
刘氏以易家名于汉末,此后之易家,每受其影响。王弼、陆德明、孔颖达、朱震,其最著而可考者也。吾师高仲华夫子尝云:“表之学受于王畅,畅为粲之祖父,粲族兄凯为表之婿,凯生业,业生二子,长宏,次即弼也。粲二子既诛,使业为粲嗣,故弼乃刘表之外曾孙,王粲之嗣孙、王畅之嗣玄孙,弼之学盖渊源于刘表,而实根于王畅,又何怪其能以易名家。”是弼之学实受刘氏之影响也。孔颖达据弼之易注以作《正义》,亦每每引《刘氏易》以互相印证,是孔氏《正义》渊源于表者可知也。陆德明《经典释文》、朱震《汉上易传》皆尝取资于《刘氏易》。如: .
屯,君子以经论。《释文》云:“论音伦。”同于刘氏。
剥,六三,剥之无咎。《释文》同。
复,反复其道。《释文》云:“复,芳福反,刘本同。”
大畜,六五,獍豕之牙。朱震《汉上易传》与刘同。又九三,日闲舆卫。王弼与刘同作日。又六四,童牛之秸。王弼与刘同训角。孔氏《正义》同有角义。乾象。孔氏引刘云:“详其名也。”颐,象:“山下有雷颐。”《正义》与刘同训山止于上,雷动于下。
是诸家皆尝受《刘氏易》之影响也。《释文》所据本,本之王弼,而今弼本往往略异,盖或后代传写之误也。不然则孔氏《正义》之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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