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们考察事物,一般均从“名”、“实"两个方面着手,对于“测字”来说,自然也不能例外。那么,测字的名实又如何呢?还是让我们看看下面一段“三叟问寿”的故事再说吧。
大约在南宋的时候,某名山之麓生活着三位年过七旬的老翁,他们是多年的朋友,身体都颇为硬朗,精神矍铄。
一日,大家结伴出游。适逢一持有“小神仙”长幡的江湖术士在一棵茶花树下招揽生意,老翁们便走上前去,欲请“小神仙”给自己推算年寿。三人还未开口,“小神仙” 便说:“三位长者莫非是来问寿的?请让我给你们各测-字吧。”说着他取出一个盘子,里面散放着二十多个纸卷。一老翁信手拈取一个纸卷,展开一瞧,乃一“米”字。“小神仙”接过纸卷看罢,随口贺道:“长者有福,寿为八十八。”此翁面有得意之色,追问道:“字理何在? ”答日:'米’字由‘八十八’三字构成,故言。”另一老翁颇不服气,说:“字卷是你预先备下的,我要自书一字求测。”便写了一个“白"字递上。“小神仙”端详过后说道:“ 这位先生年寿更高,可以活到九十九。”老翁们兴致更浓,又问字理,“小神仙” 道:‘百’字缺‘一’,即为‘白’,而百数减一即为九十九。”第三位老翁说:“ 我既不用纸卷,也不用自书一字,就以身边此树为字吧!”说着指了指茶花树。“小神仙” 沉吟片刻,惊“您老年寿最高,可享年一百零八岁。”接着他讲解道:“ ‘茶’字可以拆成‘甘’和‘八十八’,把它们加起来即为- -百零八了。”三老翁重酬“小神仙”而去。在这个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三种测字方式:其一,术士先备好纸卷,求测者任取后占断;其二,求测者自书一字让术士占断;其三,以身边事物名称之字进行占断。
通过以上所述“米寿”“白寿”“茶寿”的推断可以看出,“小神仙”是利用汉字由偏旁部首互相组合而成的特点,将要表达的意思或要说的事寓于其中来测字的。具体的方法,就是把字体的构件点画拆开,并参互其他字加以离合发挥,来判断推测事物。测字在历史上有多种不同的称法,在隋朝称为“破字”,在宋朝称为“相字”,通常称为“拆字”,有时也称为“析字”、“ 押字”。对这些名称,我们须作一番辨析,以达到综核名实的目的。
我们不妨先引用一段近人徐珂的诠释:“拆字, 亦作测字。拆有分拆之意,测有推测之意。为占法之一种....古亦谓之破字。”(《清稗类钞》)此30个字中,言及的名称有三个一拆字、测字、破字。虽然它们都是指同一种术数、同一种占测法,但是所涵括的意思却不尽一致,兹逐一言之。
其一,破字。《隋书,经籍志》卷三“历数"类著录《破字要诀》一卷。其书虽已亡佚,但研究者一致认为是测字术的早期著述。破字就是破碎离析文字,即解拆字形。据此意义判断,它与析字、拆字指归于一,因为析字也是将字形破析,拆字则是将文字破开分拆。
拿这样的名称来统称测字现象,无疑颇具合理性,因为分拆字形乃是测字的基本占断方法。然而这样的名称在概括测字时又有欠缺:一方面,测字的占断方法是多种多样的,而与分拆字形无关者,诸如字义占断法、笔迹占断法等亦为术士们广泛运用,故以破字、析字拆字来称呼测字是失之偏颇的;另一方面,破字、析字和拆字并不是仅存于测字这一-文字占卜术中,而是作为一种创作手法,被普遍运用于离合诗、联语、酒令、字谜中,故以破字、析字或拆字来称呼测字似乎有些不够严谨。
其二,相字。宋何范《春渚纪闻.谢石拆字》载:“ 谢.....以相字言人祸福。求相者但随意书一字,即就其字离拆而言,无不奇中。”测字术在两宋时较前代大有长进,并有了“相字”的名称。众多术士以相字为生,他们通常是让求测者“随意书一字”,而后“就其字离拆”,如前述“小神仙”推测“白寿”的形式。
这种测法具有被动性,难度也就大一些,术士非得先“相”后“拆”,即对文字进行一番察看后再加以分拆离合。以“相字”来称呼“测字”,有着清晰的时代印记,强调了“相"在测字过程中的作用,故亦未尝不可。然而,“相字”仅仅是测字操作全过程的一个程序,不足以代表其整体;况且在诸如前述“小神仙”推断“茶寿”的操作过程中,相字竟处在被舍弃不用的位置上,那么又如何用它去界定这类形式的测字呢?
其三,测字。这是一个比较切合此种文字占卜术的名称,因而清代程省用它来命名自己的著作《测字秘牒》,考据学家赵翼则在《陔余丛考》卷三十四以“测字”为题证其起源。测字之“测”,徐珂解释为“推.测”之意,仅仅涉及其中的一层意思。“测”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审度、观察。测字,即观察分辨文字,推演笔画、偏旁、结构的分离组合,预测事物吉凶祸福,占断命运穷达休咎。它将相字、拆字合二为一,意思周备,差强人意。笔者在本书的表述中,一般都使用“测字"这个名称。
至于押字,这是一个使用频率极低的名称,而今仅见于《古今图书集成.拆字部汇考一》之《花押赋》:“夫押字者,人之心印也。古人以结绳为证,今人以押字为名。”以押字来称呼测字,不仅使此文字占卜术的特点隐而不彰,而且容易产生歧义,因为押字还有两大义项一署名画押、押诗句中某字猜谜。押字之所以遭人冷落,或许原因就在这里。
中国古代典籍记载的众多资料显示,测字所占断的内容是相当宽泛的,上自军国大事,中则科举从政,下至家庭琐事,譬如改元、战事、任官、科举、官司、出行、谋官、农事、生意、疾病、命运、嫁娶、生育等等,无所不包。这种在社会上流行甚久的占卜之法,成了人们行事宜忌趋避的指南之一,并一直延续到了21世纪。旧时在茶馆或街头巷尾,设座摆摊的测字术士比比皆是,负囊卖卜的游方相字者随处可见。在破除迷信的今天,人们一般认为,测字无非是一种虚妄的把戏,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然而,测字现象在我国存在了千年之久,虽说从整体上考察它是神秘妄诞的事物,但它在一定程度上却反映出古代人类的文化走向和文化心态。它出没于民间和社会上层,有着自已的嬗变轨迹和传承脉络。它建构有自己的系统和占测模式,包蕴着纷繁的内涵。我们只有弄清它的基本内容及其实质,寻绎其内在规律,才能对其作出科学的判断,用理性的眼光去审视它,而不是不加分析地、简单地否定它。测字的解拆方法,如果排除它推测休咎机祥的巫术成分,或许可以利用它来做些有益之事。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曾遇过这样一件事情:年轻时,他考中进士,被任命为西溪盐官。到任后,他力主修筑泰州海堰以保障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知州张纶采纳了他的建议,下令做好了人力和物资准备。但面对浪潮汹涌的水面,人们不知何时动工为好,因为基础必须赶在大潮来临之前竣工,否则将徒劳无功。有人对张纶说,有位经验丰富的渔翁,可以征询他的意见。于是张纶遣人前去请教,结果那人仅带回- -张纸条,上书“醋”字。众官吏见字均迷惑不解,便把纸条交给范仲淹。范仲淹看过,微微一笑说:“好个聪明的渔翁!”即道出渔翁暗示的开工日期,果然在筑毕堰基之前未遇大潮。原来渔翁欲考察范仲淹为民的诚意,便书“醋”字于纸条,隐喻“廿一日酉时”动工为宜。而范仲淹体察其良苦用心,并用测字的方法找出了答案。此外,古人在军事行动中约定暗号、递送情报等,为增加保密程度,也有运用测字相关知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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