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视角探究,就是从多种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和探究同一个研究对象,这是传统命理学的又一个重要特点,也是传统思维的特点。
关于这个重要特点,至今还鲜有人作过详尽的论说。我最初学习命理时,常常遇到这样的问题,即一个命造,按照一般命理书籍所罗列出来的用神要求,去找出相应的代表用神的“字”来,它们常会发生相互对立的情况。比如,日主丁火生在十(亥)月,其调候用神为“甲、庚”。如果一个八字中甲、庚俱透年干为甲,时干为庚,显然满足了调候的要求一庚金劈甲生火,该是很好的八字了。然而,再看格局,甲木天透地藏(月令亥水中藏有甲木),是正印格。可是,庚金为正财,正好克甲木正印,岂不成了“财来坏印”的破格状态?调候和格局相互冲突起来了。怎么办?我想,这也正是许多命理初习者碰到的问题,甚至有的研究了好多年,仍有原地徘徊之感。后来发现,不同的用神要求,事实上是由于不同的视角所造成的。
那么,如何找出这些视角来?这就不能不联系八字命理发展的历史了。这好像人在长江的出海口,一掬长江水,你如何能分辨出其中哪些是来自青藏高原晶莹的雪水,哪些是连着著名都江堰的岷江水,哪些又曾是八百里洞庭的“天下水”?只有溯江面上,一步步去寻找它的分支和源头,尽管有些分支已经湮灭难寻,有些占河道早已改行。这正是本书所做的工作。我之所以下工夫来做这样的工作,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将今日看来浑然一体的八字命理学说,通过追溯它的历史,得以条分缕析,由此发现,在命理学形成和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也曾经产生和形成过不同的观察角度和不同的解释理论。这里所谓视角,就是不同的观察角度。对于八字结构,历史上至少形成过以下主要的不同的分析视角:
每一种分析视角,都有相应的一套方法和分析程序。有的只是最初探究时发现的具有一定征验意义的对应关系,比如早期形成的神煞系统和刑冲会合系统,它们只是一系列的经验公式,在于揭示八字结构内部不同要素之间(如天干和地支、地支和地支、地支和天干等)组合的不同意义,并没有形成圆熟的解释理论。因此,它们只是八字论命的辅助手段。有的已经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尤其是经过了明清300多年的深化时期,不少视角已成了重要的论命手段。比如,强弱分析,这是研究八字结构中有关日主“同方”和“异方”之间的力量消长的状况,这是比较早就形成了的八字结构分析方法。格局分析,作为一个重要视角,它是研究日主所处“环境"(八字结构内部以及大运等)本身的条理性质。在《三命適会》时已经有了“八格”理论,经过清代沈孝瞻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成了今日八字论命的核心体系。调候分析,是又一个重要的分析视角,它是研究日主所处“环境”的调候条件,经徐乐吾诠评注的《穷通宝鉴》,把它推到了十分简明、易于应用的显著地位。形象分析,这是研究八字结构在排列组合上五行构成的一些特殊性质,《滴天髓》代表了关于这个视角研究的迄今最高水准。
近现代--些杰出的命理学家,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八字研究中的这种多视角的研究状况,但是,他们在讨论用神时,事实上已经意识到这个现象了。比如,徐乐吾在《子平粹言》中归纳出“扶抑”、“通关”、“病药”、“调候”等不同类的用神。在讨论不同类别的用神取用时,已经隐含了不同的分析视角,因为,在我看来,取什么用神,并不是分析的伊始,而应是分析的结果。不同的取用,正反映了不同的探究角度。可惜徐乐吾一直陷在“体用”的斟酌上,而没有从不同的视角这个方面来认识它们的差异性质。何建忠在《八字心理推命学》冲,提出“大用神”(促使日干强弱中和的用神)、“中用神”(促使八字阴阳气含均平的用神)、“小用神”(促使八字干文间平和的用神)取法,实际上也隐含了不同的分析视角。可惜失之于简,没有把明清时代的研究成果充分地囊括进去。对于多视角现象投入较大注意力的,是台湾梁湘润。因为梁对命理学的历史文献下过大工夫,他的著作常揭示出不同文献的不同观点,并对这些观点作出了广泛深人的比较研究。比如,他的“四联式”用神表,就将“余春台调候用神”“徐扬格局喜忌用神”、“金氏大运用神”、“万氏月令用神”四种用神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指出它们的异同。
为什么八字命理学会产生这种多视角的探究方式呢?我认为,这跟它研究性质的整体性、功能性是息息相关的。如前文所说的,八字探索者所面对的是一个黑箱,这个黑箱就是联结个人“出生时间”和“人生历程”的机制。谁也不知道这个机制内部真实具体的结构,因此,只能从各个角度去探求它的功能,从不同的功能刻画中,拟构出整个机制来。这好像来到钟灵毓秀的庐山,我们不可能去凿开奇峰幽壑,了解它的“结构”。然而,徜徉其间,虽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但还是可以从不同的视点、不同的角度,或平视、或俯视、或仰视、或鸟.....最终勾勒出庐山的“真面目”来。记得有一幅传为五代荆浩的《匡庐图》,画中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峭峰插天,气势浩渺。峥嵘的山崖之中,又有飞流直下。而山麓间屋宇错落,篱木环绕,飞涧击石,长桥连岸。庐山的峻秀,庐山的浑厚,全景式地尽收画卷之中。为什么在这个纵横仅数尺的画面之中,可以把百里之遥的山水景色都容纳进去呢?这跟中国山水画固有的特点有关。
中国山水画家在观察生活、再现生活时,不总是站在某个固定的视点上,来观察和描绘在特定视圈之内的事物。他们是边走边看。换言之,客观事物是立体的、延续的,有四面八方,远近高低,正侧里外。画家观察时,是边走边看,走走看看,并不固定在一个视点上。这就跟传统西洋画的观察方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传统西洋画的观察方法是建立在自然科学(透视学)的基础之上的。在一幅风景画面前,观者的视点是被固定住的,并要求观者在一定的距离内进行观赏。这就是所谓焦点透视。因此,画面一定有一个固定的视点和一条明确的视平线。观者既不能进人画面,更谈不上在画中漫游了。.中国画家则不同,他是边走、边看、边想,对对象的各个方面作出观察后,“搜尽奇峰打草稿”,然后根据形象记忆来进行创作。因此,跟焦点透视不同,它可以称为是散点透视。1所以,在中国山水画中,“山形步步移”,“山形步步看”。观者可以随着画家的笔壘,身临其境;仿佛跟着画家-起去游山逛景,探胜寻幽。既可领略整体上磅礴的山川气势,又可细看各类错落纷杂的山石林木。这就是中国山水画作品,既能近看又能远观的缘故。正是由于视角的不断转换,使画家能够更深刻、更生动、更全面地再现自然山川的精神风貌来.
八字命理学也正是采取了类似散点透视的方法,用不同的视角,去深化对观察对象的认识,从而有效地提高了自己的描写和预测能力。八字理论的丰富多彩,但有时又难以把握,可能正是跟这样的特点有关。当然,值得注意是,这里的多视角,并不是寓言中的瞎子摸象。寓言中每一个瞎子,摸到的仅仅是大象的某个局部,而八字命理学中形成的比较成熟的视角,一般来说,都是全景式的,即把整个八字结构作为观察的对象来予以探究的。
然而,为什么一般研习者并不感觉到在八字探讨中存在着这些不同的视角呢?或许可以用下面的比较来说明这一现象:近年来中国热火朝天的股市,吸引了上亿计的股民。股市本身,也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在炒股上,可以有不同的分析方法。比如,基本分析技术分析、心理分析,等等,不一而足。实际上,不同的分析,就是不同的视角,人们很清楚它们的差异,因为这些观察点和各自所用的分析手段是不相同的,比如,有的是用统计学的方法,有的是用心理学的方法。回到八字命理学上来。个人的命运,也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跟股市研究--样,命理研究也有不同的观察角度和分析方法。为什么研习者却“日用而不知”呢?因为一打个 比喻来说一虽然视角不同,但观察者都带着统-.格式的由同--家工厂生产的“墨镜”,这副特殊的墨镜就是八字命理学背后的元理论一阴阳五行学说。正是这个中国古代文化的主旋律一传统的关于事物之间普遍联系的思维模式,使带着这副墨镜的研习者始终以为前人和他们一样,是顺着同一.条大道在行走,而忽略了其功能探究本身的特殊性:为了推进对事物的认识,探索者常常不得不偏离大道,或登高,或涉水,寻找不同的探隐索赜的视角,以便从不同的角度把事物的真实面貌勾勒出来。因此,只有充分认识传统智慧中的这种多视角的探究方法,才能充分体会到它的机敏、灵活多变、充满魅力,但同时也颇多陷阱(如果不能注意到视角的转换,则常常会有如墜云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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