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理学自唐代李虚中确立完善的理论体系后,经五代末北宋初的隐士徐子平改进。徐子平吸取了京房易的思想,将京房易纳甲筮法中的“六亲”扩展为命理学中的“十神”,其名称与类象如下:
表3.4十神名称
以“甲木”日主为例 甲木 乙木 丙火 丁火 戊土 己土 庚金 辛金 壬水 癸水
十神名称 比肩 劫财 食神 伤官 偏财 正财 七杀 正官 偏印 正印
象征的家庭社会关系 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 孙子儿子 孙女女儿 父亲 妻子 儿子敌人 女儿官府丈夫 继母祖父 母亲功名
从上面的表格中可以看到“十神”的名称:比肩、劫财、食神、伤官、偏财、正财、七杀、正官、偏印、正印。“十神”的命名法则是以家庭社会关系来类象五行(金木水火土)生克。因为在命理学中,五行之生克关系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古人就把五行生克关系与家庭社会关系类象起来,相当于给五行生克关系“攀亲戚”。
如此一来,纷繁复杂的五行关系就成为了家庭社会关系。《三命通会•论古人立印食官财名义》中说道:徐子平论格局,独以印、食、官、财四者为纲。其立名之义云何......其理与人事无二,学者明于人事,斯可以言造化矣。(《四库全书子部七•三命通会•卷五》)也就是说,十神名称来自于人事,明了人事,就理解了五行之间的关系。正是古人将五行生克与家庭社会关系类象的方法,使得命理学蕴含了丰富的社会生活理念。笔者在下文中,将详细论述“十神”的具体命名法则如下:
(1)比肩
当“甲木”日主(日主即算命的当事人,下同)四柱中出现甲木时,日主之外的甲木就被称之为比肩(见图3.1)。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甲木代表八字的主人,而其余的甲木与日主一样有着同样的“基因”、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以日主之外的甲木就代表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与日主既有竞争的关系、也有合作的关系,所以命理学将其命名为比肩。
(2)劫财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乙木时,乙木就被称之为劫财(见图3.1)。乙木虽然和日主甲木都属于木,但甲为阳木、乙为阴木,二者具有共同的属性,但“血缘”不尽相同。因此,乙木在命理学中代表与我(即日主)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在宋代以后,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对于父亲遗产,具有同样受益权,因此古人将其命名为“劫财”。
(3)食神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丙火(木能生火),丙火就被称之为食神:我生者,有子孙之义,故立名食神。食者,如虫之食物,盖伤之也。虫得食物则饱,人得食则益,被食则损造化。以子成而致养,即人子致养父母之道也。故曰食神。(《四库全书子部七•三命通会•卷五》)食神代表男人的孙子、女人的儿子。古人把日主所生之五行称之为食神出于以下的考虑:我生之五行所起到的功能,类似人的子孙。当子孙小的时候,日主要耗费自己的力量去供养子孙。而当子孙长大成人,就可以反哺日主。所以,日主所生之五行称之为食神。
(4)伤官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丁火(木能生火),丁火就被称之为伤官。这一命名出于两方面的考虑:其一,丁火会克伤代表朝廷的官星辛金。其二,丁火虽然也是日主所生之子孙,但其类象为男人的孙女、女人的女儿。根据中国传统的家庭结构,孙女和女儿最终都要嫁给外人,不能赡养长辈。从功能上说,丁火意味着费力不讨好的付出,因此被命名为“伤官”。
(5)正财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己土时(木能克土),己土就称之为正财。甲为阳木、己为阴土,阴阳相吸引,所以称之为正财。正财在家庭关系中代表妻子,我克者,是人受制于我之义,故立名妻财,如人成家立产,须得妻室内助,故曰妻财。(《四库全书子部七•三命通会•卷五》)将正财类象为妻子也比较容易理解,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女子出嫁要带嫁妆,而且能够帮助其丈夫操持家务、立下产业。
(6)偏财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戊土时(木能克土),戊土就被称之为偏财。日主所能控制和掌握的事物类象为财产,甲为阳木、戊为阳土,同性相克不稳定,所以称之为偏财,偏财在家庭关系中代表曰主的父亲。这是因为在古代社会中,父亲在世时要承担获取财物、支撑家庭的责任;而在过世后,也会为子女留下遗产。
(7)正官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辛金时,辛金就被称之为正官。这是因々辛为阴金,甲为阳木,异性相克有情于日主。正官在家庭关系中“象为男子的女儿、女子的丈夫;在社会关系中类象为朝廷官员。官者,管也。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管制妻子的是丈夫,管制子民的是官员。所以命理学将克制日主的五行称之为正官。
(8)七杀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庚金时,庚金就被称之为七杀。因为金能克木,而庚为阳金、甲为阳木,同性相克是毫不留情、有杀伐之意的,所以庚金为甲木之七杀。七杀在家庭关系中代表男人的儿子、在社会关系中代表敌人。那么,为何将儿子类象为父亲的七杀呢,这样岂不是违背了“父为子纲”的纲常伦理?事实上这并不矛盾,命理学命名“十神”是从现实生活中的利害关系出发,揭示的是家庭社会关系中的“潜规则”。
古人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男子在成立家庭时,就必须要生育至少一个男孩延续香火。如果不能生育男孩,那男子就会被贴上“不孝”的标签。因此,能不能生育儿子这个问题会像敌人一样,一直困扰着已婚男子。当男子有了儿子,又要承担起为儿子积攒钱财、助儿子成家立业的责任和压力。无论是娶妻生子还是帮助儿子成家立业,对父亲来说都意味着沉重的压力,所以古人将男人的儿子类象为七杀。
(9)正印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癸水时,癸水就称为正印、印缓。癸水能生甲木,而且与甲木阴阳相异,生身有情,所以称为正印。正印在家庭关系中类象为母亲,在社会关系中类象为官位。生我者,有父母之义,故立名印绶。印,荫也。绶,受也。誓父母有恩德荫庇子孙,子孙得受其福。朝廷设官分职,畀以印绶,使之掌管。官而无印,何所凭据?人无父母,何所怙恃?其理通一无二,故曰印绶。(《四库全书子部七•三命通会•卷五》)也就是说,生日主之五行所起到的功能,好比父母对子女的庇护、朝廷给官员授予“印缓”,所以称之为“印绶”。
(10)偏印
当甲木日主四柱中出现壬水时,壬水就称为偏印。壬水能生甲木,但是壬甲都属阳,同性相生无情,所以称之为偏印。偏印在家庭关系中类象为继母、爷爷、亲戚。继母、爷爷等虽然都关心、支持日主,但这种关心支持都达不到父母的庇护程度,所以称之为“偏印”、
通过上文对“十神”名称的解读我们可以看到,“十神”是以类象、隐喻的方式,用家庭社会关系来命名阴阳五行关系。这种命名的背后蕴含了民众对家庭、社会成员利害关系的认知,蕴含了民众的社会生活理念。
进一步说,产生于北宋初期的“十神”体系是对宋代及其以降家庭模式的模拟。宋代家庭模式是“三代五口”之家,即以中间的壮年夫妇为核心,上养老人,下育子女,子女长大后会分家(别灶异财)的家庭结构模式。那么,“十神”是如何模拟这种家庭关系结构模式的呢?
首先,在“十神”体系中,妻子的定位是“正财”,丈夫的定位是“正官”,这意味着家庭的财产和权力由夫妇二人共享,同时也说明壮年的夫妇是家庭的核心;其次,在“十神”中,父亲的定位是偏财、兄弟姐妹的定位是比、劫,这是对宋代家庭结构模式最具特点的“兄弟分家”的生动描述;再次,在“十神”中,祖父的定位是偏印、祖母的定位是伤官,这种定位意味着祖父母巳经处于非核心、被赡养的地位。通过上述三点可以看出,“十神”和“怪力乱神”毫无关系,而是取材于宋代现实社会中的家庭关系结构模式。
需要说明的是,确立了“十神”仅仅是对家庭社会成员的定位,是一个静止的状态。命理学还将阴阳五行的动态生克关系引入到“十神”关系中来,来“模拟”更为生动、复杂的家庭社会关系。命理学对家庭动态关系的模拟称之为“六亲关系网”(六亲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子,借指家庭),对社会动态关系的模拟称之为“财官关系网”。这两个关系网蕴含了更为丰富和生动的中国特色社会理念,本文将在下文中详细阐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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