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与《汉书•律历志》的引文相比较,可以看出朱熹《周易本义》中将“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之句排在“天数五”之前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朱熹同时将“大衍之数”一节排在“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之后,则很有怀疑的必要。因为由《汉书•律历志》这一节借《易》讲律历的文字来看,作者先以“大衍之数”、后又借“天地之数”来讲闰法,与通行本《周易》的顺序一样。
另一方面,《汉书•律历志》的这段文字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比较合理地诠释了大衍筮法每一步的操作依据,非常贴合《系辞》作者的原意。对于这段话,《汉书•律历志》认为“元始有象”之“一”就是太极;“二”就是两仪;“三”就是天地人三才,“四”就是四时。
将《汉书•律历志》中的这段文字与上引《系辞》大衍筮法的文字比较,就会发现:《系辞》的作者为了论证大衍筮法的神圣性,认为筮法上的每一个动作及蓍筮之数字皆与天地万物之道相应,从而赋予“大衍筮法”天道上的意义;《汉书•律历志》则为了说明律历皆有易道的根据,又借大衍筮法来说明历法,两者可谓殊途同归。并且,就《汉书•律历志》的阐释来看,其指出大衍之数五十,用以占筮的蓍数是四十九,不用以占筮的“一”数象征着万物之源——“道”,也就是“太极”,这也正是《系辞》本身的思想。《系辞》曰: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系辞上》第十一章)
这里再一次讲蓍占画卦的问题,又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进行了论证,可以说是对《系辞》前文所阐释的大衍筮法进行了概括,同时也明确指出了大衍筮法中的不用之“一”就是“太极”。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不用之“一”不是没有用处,而是不参与揲枋筮卦的过程。
在战国思想史上,太极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又称“太一”“泰一等。《庄子•大宗师》:
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合之下而不为深。
《吕氏春秋•大乐》:
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
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礼记•礼运》:
是故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
特别是后二者所论述的“太一”,与《系辞》中的“太极”概念是一致的。徐兴无先生指出:
战国秦汉间的“太一”,严格地说来,既不完全代表“道”,或“太”,也不完全代表“一”,而是他们的综合。“太一”包含着宇宙本根(无)与万物之始(有)两重意蕴,在抽象与具体的世界中皆是主宰。③
可以说,在《系辞》作者的思想中,这个“太极”恰恰是由五十根蓍草中那根“不用之一”所表示的,它既是宇宙实有本体的象征,又是最高的“道”的代表。诚如王弼所论:
演天地之数,所赖者五十也。其用四十有九,则其一不用也。不用而用以之通,非数而数以之成,斯易之太极也。
此说可谓最得《系辞》作者的本旨。
探讨“大衍之数”到底是五十还是五十五,到底是否存在脱文的现象,单纯地拘泥于后人的诸种说法不但于事无补,而且恰恰陷入了思维的迷寅之中。新出土的许多龟甲上的数字易卦也表明:《周易》的筮法实际上经历了相当大的变化与调整,单凭通行本《系辞》所记载的筮法完全画不出商周时期龟甲上的数字易卦。对于《周易》这一占筮系统而言,筮法成熟的标志是能推究出爻的老阳、老阴、少阳、少阴四种可能的情况,.从而确定卦画及卦变。古人可能凭借着无数次的占筮经验逐步改进筮法,最终推导出了《系辞》中记载的这样一个精致的占筮模式。但对于《系辞》作者而言,他并不单纯从占筮的角度去讲筮法,而是企望在《系辞》中能对“大衍筮法”所蕴含的义理予以系统化的诠释。《系辞》实际上借对大衍筮法的记述与说明构建了易卦系统中的宇宙生成论:由太极而生两仪,生三才,生四象,生八卦……所以,如果我们依据于《系辞》这一文本,循着与《系辞》作者以义理的角度去诠释“大衍之数”的思路,就应肯定“大衍之数”是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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